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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节 躺平的一百种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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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夜晚,天空显得又高又远。晚上的气温更低了。穿行在小区里,寒风刺得双颊生疼。我往围巾里缩了缩,换了只手拎水桶。不一会儿就走到河边。一眼望去,岸势平坦,河面开阔。粼粼波光里,星的倒影错杂其中。

3.第三节 躺平的一百种姿势

1

晴朗的夜晚,天空显得又高又远。

晚上的气温更低了。

穿行在小区里,寒风刺得双颊生疼。我往围巾里缩了缩,换了只手拎水桶。

不一会儿就走到河边。

一眼望去,岸势平坦,河面开阔。粼粼波光里,星的倒影错杂其中。

今晚简直美得像画一样——当然,是在没有我们入镜破坏氛围的前提下:

陈林背着大木梯站在一边。

家里没有人留守接应,我们也不敢把梯子留在原地,只能强行随身携带了。

我和安安则是拎着七八个空掉的塑料饮水桶。我们走了多久,水桶就乒乒乓乓地响了多久。

「小何,」安安把桶放在一边,观察着水面,「有鱼诶。」

「小河有鱼。」陈林也不知所谓地重复了一遍。

我一时分不清这两个家伙到底谁在玩谐音梗。

我不接他们的茬儿,也蹲下来。

河面上的浮萍在严寒的攻势下已经枯萎。

借着头顶的灯光能看到水中有不少游鱼。

它们个头有大有小,大都一动不动。偶尔有几条快速掠过鱼群,直至没入更深的水域。

想起放在家里的那套渔具,我咽了咽口水。

「陈林……」看安安的表情,估计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怎么能直呼队长的名字呢?」我冲她眨眨眼。

「是是是。」她立刻会意。

「陈队长。」

「陈老师。」

「之前完全是误会,是刻板印象……」

「没有什么运动比钓鱼更酷了……」

「陈队长把渔具带回家一定是为了给我们拓宽食谱……」

「陈老师把渔具带回家一定是为了给我们开荤……」

「好久没吃鱼了……」

「帮我们钓几条吧……」

我和安安一唱一和。

「也不是不行。」

每次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他又要谈条件了。

「只不过每天钓鱼的时间也要算到工时里面。」

果然,陈林在打公费摸鱼的主意。

我不禁怀疑整个取水计划都是他阴谋诡计的一部分。

「陈队长你思想水平不过关啊,为集体服务的事情怎么能用工时计算呢。」安安据理力争。

「就是就是,」我附议,「作为队长,天天闹罢工,怎么给我们作表率啊?」

陈林笑眯眯地假装没听到。

笑面虎,我呸。

「好吧……」我妥协道,「不过得钓到鱼才算。」

安安一边往桶里灌水,一边长吁短叹:「小何,你要是工作上也这么谈判早晚得把你们老板亏死。」

我正想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一抬头却看到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竟然是一只猫咪。

它全身都被黑色的毛发覆盖,只在鼻子上有一小块白色斑点。

黑猫体形匀称,并不骨瘦如柴,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健硕。

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半的身子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中。脑袋垂得很低,灰绿色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我们。

「看来这块是它的地盘。」陈林也注意到它了。

「咪咪,」我轻声呼唤,「到姐姐这里来。」

它的眼睛又圆又大,看着我伸出的手,缓缓后退两步,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灌木丛里。

「这条河该不会是猫哥家的池塘吧。」安安换了个桶继续装水。

「这么说猫哥的苦日子要来了,」我悻悻地缩回手,把装满的水桶扛到肩上,「以后不仅要被我们偷水,还要被陈林偷鱼。」

2

自那以后,我们每周都会去河边取水。

无一例外也都是选在后半夜行动。

病毒爆发的时候,全体市民都处于居家隔离的状态中。这很好地阻止了尸潮的外溢。

之前,安安在 802 里解决掉了一只丧尸,陈林分别在 302 和 202 里各解决掉两只。

由于没有智慧,超过八成的丧尸被入户门挡在自己家里。只有少部分追逐着幸存者跑出来,在小区内徘徊至今。

虽然比例看上去不大,但是架不住基数众多。

我们小区一共有居民楼四十余幢。

按我们楼栋的情况来看,就算打开的 21 户房间内都只有 1 人变成了丧尸,那么整个小区尸群人数也有将近 900 人。

所以出于谨慎,我们最多待到日出,就一定要打道回府了。

上周我们又遇到了猫哥。

那天正碰上它捕猎归来。它嘴里叼着一只小麻雀,步伐轻快地穿过岸边的草地。

我冲它招招手,从钓桶里捡了一条小一点的鱼丢过去。

「小何,这本来就是猫哥的东西。」安安提醒我。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不为所动,又丢过去一条。

「偷盗既遂后就算向失主自首,也还是要坐牢的。」她给我普法。

胡说八道。

猫哥这么可爱,怎么会和我计较呢?

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碰到它。

我枕着双臂躺在草坪上,安安坐在一边,清晨的露水微微沾湿我们的外套。

日出是很有意思的。

它总是花费很长的时间从黑夜铺垫到黎明。然而等太阳真正跃出地平面,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太阳升起后,热量很快驱散了破晓时分的寒意,连同土壤的潮湿气息一起不见了踪影。

心里正惦记着猫哥,一转头却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我们身后。

亮黑色的毛发在晨曦中闪着锦缎般的光泽。

「早啊塘主大人,」安安毕恭毕敬地问候它,「最近在忙什么呢?」

猫哥看了她一眼,撇开了头,旁若无人地梳理起自己的毛发来。

「我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盯着它瞧了半天,「猫哥好像是个女孩子。」

「真的假的。」安安撑起身子。

「你不是兽医嘛,这也能看走眼。」我嘲笑她。

「失误失误。」她挠挠头,「那还叫猫哥吗?」

「你想叫它什么?」我问。

「小 Black。」

「可她是中华田园猫诶,怎么听得懂英语啊?」

「嘶……有点道理。」她深以为然。

「要我说,」我摸摸下巴,「就叫小白吧。」

「神经啊,人家明明是黑色的,」她阻止我,「不许搞认知污染那一套。」

「黑猫叫小白多酷,」我试图打开她的思路,「而且,新之助家也有一只小白啊。」

「我就说让你少看点蜡笔小新,」安安恨恨道,「这笔账我要记在陈林头上。」

最后我们谁也没拿下冠名权,还是决定延续原来的称呼。

猫哥作为舆论的中心百无聊赖地打了一哈欠。

「该走了,」我看了眼时间,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杂草,「我去叫陈林。」

陈林真的很喜欢钓鱼。

现在也不管什么工时了,在河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倒也奇怪,那些鱼儿看到他,皆是排着队铁了心似的要来咬他的钩。

我看不出他的垂钓技巧有什么特别的,可他偏偏总能满载而归。

最后我和安安一致认为,一定是他的洗脑术又精进了。没准已经实现了跨越种族的精神控制。

我过去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没有得到回应。

我蹲下去看他。

陈林并不是那种浓眉大眼的长相。

相反,他的五官有一种清冷感,像是宣纸上的水墨画。

我正看得出神,他的睫毛微颤了一下。

下一刻,他的眼睛倏地睁开,褐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的脸。

「小何,偷看我。」

我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他眼疾手快拽住我的手腕。

「胡说八道。」我立刻否认,「谁叫你一动不动,我只是看看你还有没有气。」

「如果没气了呢?」他拧开水瓶喝了一小口。

「队长的位置归我,兵工铲归安安。」我对答如流地帮他安排后事。

收缴哑铃以后,安安每天都在家里疯狂举铁,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继承陈林的兵工铲。

「很好,你们两个。」陈林被呛得直咳嗽。

「走啦走啦。」我果断拎起装满鱼的钓桶开溜。

我路过草坪的时候,安安还在笨手笨脚地试图接近猫哥。

我从桶里选出一条大鱼丢过去,这个大块头立刻引起了它的注意。

这回,猫哥接受了我的投喂。

我们没有再打扰它,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往回走。

陈林钓上来鱼实在太多,冷冻室里根本放不下。

于是我另想了个办法。

小区其实有一方池塘。但是开发商投下去的鱼苗早就叫人捞光了,现在只剩下个光秃秃的水池。

我把里面的脏水换掉。池底的淤泥和水草都完好地保留下来,没有清理。

陈林钓上来的鱼,我一般会挑上几条大的带回家。

其余的就养在池塘里,每天喂点玉米碎。

有时做完鱼会剩下些内脏,我也一并丢到水里喂给它们。

3

接下来,天气突然变得很坏。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雨。

在我的印象里,春申市的冬季从未有过如此恐怖的降水量。连绵的大雨和骤降的气温使得现在几乎到了滴水成冰的季节。

在这种极端天气下,设备也变得异常脆弱。我当即把太阳能板和雨布通通收起来。

我们估计,今年冬天的温度很有可能要跌破零下 20 度。

窗户虽然紧闭着,呼啸的北风仍能从各种缝隙中渗透进来。

屋内的温度一降再降。

趁着这几天,我决定将基地再修缮一番。

我们来到楼栋的其他房间搜索毛巾和床单。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足够厚实的御寒衣物。

楼道里灯火通明。

因为是感应开关,所以也无需担心会浪费多余的电。

有了灯光之后,我才真正觉得这栋建筑是被我们完全占领了。穿行其中,仿佛行走在自家安全又坚固的大古堡内。

陈林将毛巾拧紧,塞进窗户的缝隙里。又用床单把阳台门与底槽的间隙塞得严严实实。

窗外阴雨连绵,狂风大作。雨点像子弹一样密集地敲击着玻璃。

屋内却是明亮、温暖、干燥且密不透风。

我家阳台是敞开式的,但 901 和 903 的都做了密封。

我检查了一下蔬果的长势。

所幸在这样一个温室里,它们并没有受到天气太多的影响。

菜圃在上次收成之后,被我重新规划过了。

之前没有经验,所有种子一起种下去,导致收获期相差无几。不是月中青黄不接,就是月末收成太多。

很多蔬菜不等吃完就坏了。

这次我吸取了经验,每隔一周播种一部分,这样蔬菜的收获期就能错开了。

窝在家里实在无聊。对着搜到的几本烹饪食谱,我捣鼓起做饭来。

下午四点钟,我就已经在厨房忙开了。

冰箱的中间层里囤着许多牛排、培根、腊肉、香肠之类的半成品。

冷冻柜里也有满满三个抽屉的冰鲜猪排、猪棒骨、原切牛肉、鸡胸、鸡腿和鸡翅。

这些保质期只有一年,按照我囤的量,每周可以吃上一回冰鲜肉。

进入冬天以后,太阳能板发电效率进一步下降。

也不知道这场雨会持续多久。

为了节省用电,做饭的重任就转移到卡式炉身上。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袋猪汤骨,焯水后放入瓦罐里。

加水,开大火。

等了十分钟左右,我将切成小段的玉米倒下去。

依次加入盐、酱油和鸡精,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熬。

糖醋鱼是安安教我的。

鱼去掉鳞片、鳍、腮和内脏后在两面各划几刀,加入淀粉水勾芡,再放入锅中用热油炸熟。

待炸成金黄色后捞出。

将葱、蒜、姜末放入锅中继续爆香,再加入酱油、白糖、盐、料酒、醋和半碗淀粉水制成糖醋汁。

最后在鱼上淋上酱汁,再撒点白芝麻,就算完成了。

茼蒿倒是省事,我去菜地里拔了几株新鲜的,用辣椒和蒜末煸炒,很快就出锅了。

趁着汤还在锅里咕噜的当儿,我准备再做个小甜品。

从储藏室的货架上挑了三个胖乎乎的土豆,我将它们去皮、切片,放在锅里蒸熟。

等蒸得软乎乎的时候,我把盘子取出来。

一边用勺子捣碎土豆,一边往里面加入少许牛奶和一勺盐。

搅拌完成后用塑料膜密封起来。

土豆泥的灵魂同样在于酱汁。

我按照比例在锅中加入淀粉、蚝油、胡椒粉,再倒上一点水。

酱汁在火焰的炙烤下很快成了浅焦糖色。

装盘、淋汁,一气呵成。

晚饭在热气腾腾中开始,在吵吵闹闹中结束。

我发现陈林才不是什么沉闷严肃的人,果然脑子快的人嘴也不会笨到哪里去。

如果哪天看到他在餐桌上舌战群儒了,那就说明他心情不错。

要命的是,他最近心情似乎一直不错。

晚饭吃得早,临睡前又觉得有些饿。

我在厨房找到没有喝完的排骨汤。

因为天气的缘故,排骨汤竟然变得像果冻一样,成了半透明的、稠稠的胶质。

因为是用清汤熬煮,所以一点儿都不显得油腻。

我举起勺子,挖下一块半凝固的肉冻,送到嘴里。

好吃!甚至比寻常的肉汤还要美味。

我直到吃得肚子撑才罢手。

洗漱完毕后,我躺进被窝里。

窗外依旧风雨大作。

听着雨声,困意很快袭来。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迷迷糊糊想到了猫哥。

希望它也能找到足够的食物和温暖庇护所。

4

昨晚似乎又梦到了什么。

我努力想抓住一点场景的碎片,但还是以失败告终。

正盯着天花板发呆,我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抬起头,安安还在睡觉,房间里静悄悄的。

好安静啊…………

我终于反应过来。

现在窗外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雨声、风声、鸟鸣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一片空旷的寂静。

我爬起来拉开窗帘,外面的景色让我愣在原地。

整个世界已经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雪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现在已经覆盖了屋顶、树梢和地面,就连停在路边的车子都被埋进去了半个轮胎。

初升的太阳挂在半空,明晃晃的阳光照在雪地上,刺得我双眼生疼。

客厅里,陈林难得还没起来。

「快起来,陈老师,」我用脚踢他,「下雪了。」

「小何,」陈林幽幽地说,「我是北方人。」

嘁,不领情算了。

来到阳台,栏杆上落了厚厚的雪,蓄水桶的表面也结了一层薄冰。

之前接连下雨,储备的电量已经接近警戒线。趁着今天太阳不错,我把电池板重新搬出来,又顺手给菜圃浇了水。

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起床了。

陈林的咖啡喝得很快,五盒咖啡转眼就喝掉了三盒。

为了能让剩下的两盒坚持得更久一点,他现在一餐只泡半包,被安安嘲讽为「落魄男人最后的倔强」。

早饭过后,我热好昨晚的汤,决定下楼去找猫哥。

大雪封门,所有的丧尸都被迫待在建筑物里。偌大的雪地上只有我们三人一深一浅的脚印。

提着肉汤一路小跑来到河边,却没有看见猫哥的身影。

我们一边沿着河岸走,一边小声呼唤它。

突然安安停下脚步,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的居民楼。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前的 2 层平台上竟站着一只金毛。

它看上去十分消瘦,肋骨根根可见,身上的长毛大多打了结,显得脏兮兮的。

「等着,」我转身往回跑,「我去叫陈林。」

陈林不在河边。

找了好几圈,终于在小区的主干道上看到他。他正站在一辆车子前面,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陈老师。」我在背后叫他。

他转过头:「怎么了?」

「我物色了一位保安队长,负责警戒和巡逻。」我拉着他往河边走,「绝对靠谱,你看了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楼下。

金毛本来趴在地上,见我们来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它身上落了不少雪,但因为太冷太饿,已经没有力气抖掉了。

「汪!」它尝试着跳上平台边缘。

「汪汪汪!」

突如其来的亢奋让我心头一紧。犬吠声在寂静的住宅区里显得格外响亮。

「kk,安静。」陈林已经出声制止,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快,下来。」

他似乎认识这只金毛。

得到指令,kk 立刻安静下来。

但它仍不敢跳下平台,只是在原地打转。

我观察着四周。

刚刚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引起丧尸的注意。

小区内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是我判断失误了。

安安面如死灰地盯着前方:「来了。」

它们仿佛是突然出现在楼栋之间的走道里。

一开始只有几只丧尸。

然而随着尸群陆续越过转角,我发现这个队伍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它们的双颊深深凹陷,脸上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脂肪。

丧尸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它们已经饿了太久了。

与此同时,kk 终于一跃而下。

陈林接住它后被惯性带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快走!」

我们立即后撤。

但已经晚了。

尸群冲出居民楼,离我们仅有数步之遥。

它们的速度实在太快!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紧紧跟着陈林和安安。我们三人一齐在雪地上撒腿狂奔。

寒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像火焰似的灼烧着我。

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脚边,但我根本无暇理会。

紧接着,又是一声。

「噗通——」

直到第三次,它几乎是贴着我的脸落在左前方。

这时,我才终于看清它的真面目——那是一具从天而降的丧尸,此刻正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

勉强仰起头。

只见道路两旁的居民楼里,隐约站着许多道身影——那些关在房间里的掠食者也想参与这场围捕盛宴。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被栏杆挡住,但仍有少部分越过了护栏,栽倒在地上。

雪地被染成斑斑点点的深褐色。

又跑出去一段距离,身后的压迫感忽地减轻了许多。

我向后瞥了一眼,那些倒在雪地里的丧尸已经被尸群团团围住。

我差点忘了,它们的血液也同样极具诱惑力。

趁这个机会,我们终于拉开了一点距离。

到达 51 号楼下,安安迅速搭好梯子。

陈林背着 kk 第一个上去,我紧随其后。

轮到安安时,有几只丧尸已经追到车下。

她正准备往上爬,一只枯黄的手抢先一步拽住了她的脚踝。

如果之前她还在尽量避免被丧尸的血液沾到,那么此刻,安安已经完全没有了这些顾虑。

她从腰间解下消防斧,毫不犹豫地挥刀砍下。锋利的斧刃瞬间斩断丧尸的手腕。

等她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二楼后,我们立刻收起梯子。

那只断手仍紧紧箍在她的脚踝上。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指节掰开,又仔细检查了一下。

还好,没有破皮。

楼下,越来越多的丧尸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每个人都想要从同类的尸体中分一杯羹。

我扶着膝盖,双腿止不住地发软。

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风一吹,冰冷地黏在皮肤上。

一旁的 kk 仿佛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低头蜷缩在陈林脚边。

「你们认识?」安安缓了口气,看着站在一起的一人一狗。

「算是吧,我和它的主人下过几回棋。」陈林揉着手腕。

kk 虽然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但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力道还是不小。

「你们不是去找猫哥了吗?」他突然想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传来一声猫叫。

回头一看,猫哥圆乎乎的大黑脸正从 2 楼的客厅里探出头来。

5

3 人团队现在又加入两名成员,接下来有的我们忙活了。

陈林负责后勤伙食,我和安安则撸起袖子,先给 kk 洗了个澡。

这次的意外是一个很大的教训。

我提醒自己:对于超出认知的事物,一定要保有足够的警惕和畏惧。

我一直认为,即使是丧尸,它们的行为也是有迹可循的。

只要尊重它们的规则,我们完全可以维持住目前的平衡,甚至实现和平共处。

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所谓的规则和平衡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夜晚没那么安全,雪地也是。

没有畏惧之心,人会死得很快。

雪时下时停,在地上越积越厚。

楼下的丧尸经过七八天才彻底散去。

猫哥时不时会偷溜出去打打牙祭。

它的捕食能力很强。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也经常能找到食物。

当然,偶尔也会有空手而归的时候。这时,它就会端坐在我们面前,理直气壮地要求分一杯羹。

2023 年,1 月 20 日,星期五。

今天是封城第 66 天,也是农历腊月三十。

一大早,我们来到河边。迅速补充完生活用水后,又在池塘里捞了五六条大肥鱼。

这是我们年前最后一次出门。

接下来的时间,就准备安安心心在家迎接新年啦。

kk 看到我们,立刻将梯子从栏杆的间隙中推下来。

有了它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扛着梯子满小区跑了。

为了表达对我们的欢迎,它撒开腿绕着露台一阵狂奔。这次嘴巴倒是闭得很紧,一声都没有叫唤。

如果忽略它被风吹得睁不开的眼睛,和随着步伐乱甩的舌头,kk 还是很帅的。

见我们的目光集中在它身上,它更兴奋了。不料此时脚下一滑,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冰面上。

「不愧是你物色的英格兰皇家御用保安队长。」陈林转过头看我。

我随口胡诌的头衔难为他记得这么牢。

「它们当地民风就是这么热情……」

我干笑两声,赶紧让这条傻狗停下来。

很好。

金毛寻回犬。

日不落帝国最后的荣耀。

就是这么给它的主人丢脸的。

回来后,我们三人一起对 9 楼进行了大扫除。

地板清洗得光洁如新,走廊都能照出人影。

房间里的家具也被一一擦拭过,连楼梯间都拿着簸箕和扫帚打扫了一遍。

所有的床单、被褥、枕套全部换新。

所有过季的秋衣也全部洗过、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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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家伙的年夜饭提前准备好了。

比起水煮,猫哥更喜欢吃蒸鱼。鱼肉蒸过以后十分软烂,食物的香气以最原汁原味的方式保留下来。

我尝过一点鱼汤,很腥。但是架不住猫哥爱吃。

kk 的食谱和我们相差无几。

每顿米饭我们都会多做一人份,再用白水煮些蔬菜和肉块,放上一点点盐。

全家就属它最不挑食,每次都能舔得干干净净。

今天起得太早,下午的时候我忍不住打起瞌睡。半梦半醒间我交代安安:「做年夜饭的时候一定要叫我,一定啊!」

身体很沉,有时候明明醒过来了,四肢却不能动弹。

梦里十分喧哗,许多人围在一起,似乎在焦急地讨论着什么。我挤在他们中间,却什么也听不清楚。

就这样,我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终于,难忍的头痛让我睁开了眼睛。

卧室没有开灯,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安安……」我揉着脑袋叫她。

「怎么了?」她应了一声开门进来,「头又开始疼了吗?」

我点点头。

「我去帮你找药,你先躺会儿。」

过了一会儿,她端来一杯水,把我扶起来。

我看看药盒,上面印着阿米替林几个字。

「这是止痛药吗?」我只听说过布洛芬。

「你自己买的药,怎么连功效都不记得了。」

安安无奈地看我一眼,把盒子转到背面,适应症上确实写着治疗偏头痛。

我把药片吞下去。

胡说八道。

这明明是她和陈林从药店搜回来的。像这样奇奇怪怪没听过名字的药储藏室里还有一堆。

吃完药,头痛缓解了许多。

「怎么没叫醒我,」我穿上拖鞋下床,「你们两个不会已经吃完年夜饭了吧?」

「怎么可能,」安安力证清白,「陈林说让你多睡儿,等东西做好了再叫你起床。」

嗯?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走出卧室,陈林正在厨房忙碌。

我盯着桌子看了半天。

这……也太丰盛了吧?

6

火锅正在电磁炉上咕嘟地冒着热气。

番茄味汤底已经煮开,金黄色的玉米段在其中浮浮沉沉。

另一边,摩飞锅也开着低温挡,正在预热烤盘。

桌面剩下的地方,全部被配菜摆得满满当当。

生菜、茼蒿装了一盘。

花菜和土豆切好后另装一盘。

切片年糕一盘,芝士碎半袋,泡面面饼两块。

裹好了酱料的鸡翅一盘。

鱼肉切段又是一盘。

厨房里又端出不少东西。

一大碗蔬果沙拉。苗芽菜估计是用储藏室的黄豆泡发的。

香肠头和刚刚解冻的培根摆在一起;牛肉则分了两种料理方式,有的切片,有的切块。

餐桌上陆陆续续摆上了可乐橙汁。除了饮料以外竟还有几罐啤酒。

我接过一罐。

不喝点酒总觉得对不起现在这么好的气氛。

陈林在烤盘上刷上一层油,下了半盘鸡翅和牛肉块。

安安也夹起一截儿香肠头。

「滋啦——」一声,香肠与盘面接触的地方立刻溅起朵朵油花。

我等牛肉煎至七八分熟,用生菜裹住,再夹上一些芝士碎。

肉本身的温度让芝士很快融化。

包圆后,再蘸上一点冒着热气的黑椒汁,我毫不客气地咬下一大口。

吃累了,我们就跑到客厅休息一会儿。

电视里,新之助小朋友正在和娜娜子姐姐约会。电视外,安安因为斗地主输得太惨,脸上已经粘满了小纸条。

一整晚,火锅和烤盘热了又热。我们吃吃停停,喝空的瓶瓶罐罐堆了一桌。

在酒精的作用下,所有的烦恼、焦虑、恐惧与担忧都被一股脑地抛诸身后。

我们一口气问出了很多秘密。

柴油发电机和望远镜其实只是陈林的个人爱好。

他时常会上山露营,除了这两样,必备的帐篷、卡式炉和燃料罐也一应俱全,只是没有带来而已。

我们也终于知道了他的一些过往。

陈林在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没有参与工作,在家待业至今。

他的父母并不在国内,不知道经历过怎么样的交涉,他们竟然默许了陈林的做法。

同是天涯沦落人,国家就业率低迷有我们两个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不禁联想到自己。

在 24 岁之前,我也过得顺风顺水。顺利高考、直博。

每天的日常就是待在实验室里捣鼓论文。周末偶尔也会去导师负责的研究所里帮忙。

在我的设想里,我会按时毕业,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手所里的工作。

但是在临近毕业的半年前,导师的身体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他手下所有博士生全都挂靠给别人,项目也暂停了。

我的实验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研究所的器材。

这样一来,论文几乎无法推进下去。

后来,我没有通过答辩。

只拿到了本科毕业证。

再后来,我就成为了一个失业的生物老师。

一连串的挫折和失败一度将我折磨得夜不能寐。

但是在末日的洗礼下,这些伤口逐渐不药而愈。

人类最具体、最永恒的敌人只有死亡。和它相比,其余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因为太尽兴,我们还差点儿错过了零点计时。

许下新年愿望的时候,我想起了远在燕都的爸爸妈妈。

他们生活阅历远比我丰富得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加上我买的物资,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安安喝得最多,很快就醉倒在桌上。

我把她扶进卧室,又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把脸。

陈林说,以我和安安之间的情谊来看,很难相信我们之前互不认识。

我也觉得很神奇,安安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

「小何,」他站在门边,看着我给安安掖被角,「你准备睡了吗?」

「还没有,」我冲他眨眨眼,「我有事情想问你。」

猫哥和 kk 早就吃饱喝足,蜷缩在一边睡着了。

小桌子还没来得及收拾,扑克散得到处都是。我捡起掉落在毯子上的纸牌,是一张红心 A。

陈林在我身边坐下来,单手开了一罐啤酒。

「说吧,」他的眼里含着笑意,「想问什么?」

「上次你只讲了一半,」我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所以人类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

7

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就问这个啊。」

「是啊。」

陈林敛起笑容,沉吟片刻。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必须先明确一个前提——末世人类因为理念不同而存在群体的细分。所以不同人群的未来也不尽相同。」

「像王勇那样的清道夫只占很少一部分,目前人数最多的应该是救援派。」

「你和安安比较接近这一类型。囤积物资,保持静默,等待军队的救援。」

我点点头,只不过我们躺平得更彻底一些。

「当然,救援派也不全是留在原地的人。如果汽油问题能够得到解决,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主动出击,寻找人类最后的根据地。」陈林继续说。

「救援派的本质是相信还存在着一个持续运行的权力机关。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它或者被它找到。」

「严格来说,清道夫也属于救援派,只不过是极端利己的一部分而已。」

「清道夫怎么会是救援派?」我忍不住打断他,「他们明明是救援派最大的敌人。」

「派系内部的分裂对抗不比派系之外要少。」

陈林换了一种说法,「我们不妨这样想——清道夫靠着掠夺他人食物来维持个体生存。但是只要是食物,就会有保质期。更何况物资是有限的,他们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在救援出现以前,撑得尽可能久。」

「而所有救援派都面临着一个相同的困境——随着时间推移,食品资源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米面类的主食保质期基本在两年左右,这就是他们的最后通牒。」

「如果两年后依然没有救援呢?」我听得有些紧张。

「所以,只有等待是不够的。」陈林抿了一口酒,「在两年期满之前,救援派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做好成为基地人类的准备。」

「在救援没有按时到来的情况下,基地派将是人类的最终归宿。」

「基地人类将重建规则和秩序,吸纳尽可能多的劳动力,并从基础农业开始逐步恢复物质生产。」

「如果所有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基地派,事情会不会简单很多?」我又问。

他摇头:「如果不是被逼上绝境,人哪里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

「虽然在后期,基地派因为极强的包容性,实现了对末世人类的大融合。就连清道夫也能隐姓埋名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但是在前期,它太脆弱了。基地派是在黑暗中举着火把的人,不会也不能出现得太早。」

「在什么样的阶段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哪怕已经知道了历史的走向,我们也不能跳过其中任意一环,最多只能加速它的进程。」

落地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陈林的神态与往常不大相同,认真中带着些许慵懒。

「那你是哪类人?」我定定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他把问题抛回给我。

「反正不像救援派。」

陈林和我们比起来,过于活跃了。

我和安安的宗旨是一贯的:能苟则苟,绝不露头。

「也不像基地派。」

「虽然你确实有意加快转变的进程,但这么做应该不是为了成为基地人类的一员。」

他并不热衷成为管理者,更不要说是被管理的人了。基地派里没有陈林的位置。

「基地派建立的秩序最终将惠及末日社会的每一个个体。你需要它来帮助你约束其他幸存者,这是你们的共同利益。」我努力让自己表达得尽可能准确。

「但你不想完全进入群体之中。」

末日之前陈林就是这样,末日之后也是。

「你不在局内。」说到这儿,我停顿了一下,「陈林,你是个自由人。」

他没有立刻作出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许久,陈林抬起头来。

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我就知道,」他说,「小何很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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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8 11:00